李狗子的老娘死了一个礼拜了，今儿是他娘的头七，李狗子坐在院里的灵堂，打算替母亲守灵。

天色渐暗，这时，李狗子的媳妇儿王桃花朝李狗子走来，只嘟囔一句：“我去村头老王家去打麻将，晚上不回来了。”说罢转身离开。

李狗子哼了一声：“咋的？怕了啊？怕我娘回来找你啊？”

王桃花回头轻蔑的呸了一声：“我怕她？她活着我不怕！死了我怕啥？我就是怕她的晦气冲着我肚子里的孩子！”

王桃花刻薄的脸不知擦了多少粉，说话间，脸上的粉“扑簌扑簌”的往下掉，瘦小的身子支撑着偌大的脑袋，若不是因为怀着孕，肚子显得圆润些，否则越发显得滑稽丑陋。话虽如此，但就是王桃花这样的女人才愿意跟着一贫如洗的李狗子吃糠咽菜，换别的女人早被吓跑了。可王桃花也太泼了，对李狗子的老娘也别提孝敬了，整天对着李狗子的娘指桑骂槐，李狗子的娘没少受欺负。刚开始，李狗子还管管，后来，王桃花装模作样的收拾包袱就要走人，一哭二闹三上吊。李狗子被她闹得没辙，又怕她真走，那样打工辛辛苦苦赚的那点钱岂不是白白扔给王桃花家了，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窝囊事他才不干咧。

此后，李狗子对王桃花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王桃花得意极了，变本加厉的欺负李狗子的老娘，仿佛老太太就是家里的一个畜生。李狗子虽然心疼却也无可奈何，谁让人穷志短啊！李狗子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唉声叹气。

王桃花扭着腰肢儿走了。

而李狗子狠狠地朝着王桃花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，骂道：“泼妇！”

李狗子10岁时老爹出了车祸，没了。肇事车主也没找到。此后，留下一对孤儿寡母相依为命，日子过得举步维艰，幸好李狗子的母亲勤劳坚强，拉扯着他慢慢长大。而李狗子十八岁的时候跟着邻居跑去深圳打工，三年后带着王桃花回来，两人也没攒下几个钱，于是，李狗子的老娘把自己住的房子拾掇了一下，让给他们夫妻两人住，自己搬到狭小逼仄的偏房将就着，李狗子不是不内疚，可想着没房子王桃花就该跑了，于是心怀愧疚地住下了。

李狗子跪在灵堂里，看着母亲的遗像，照片上老太太慈祥的看着李狗子。李狗子看着看着，鼻子一酸，想到母亲含辛茹苦的把自己养大，没享上一天福就这样走了，李狗子忍不住悲恸起来，趴在母亲的灵堂上嚎啕大哭起来。

半夜里，寒气渐渐逼人，李狗子哭得累了，跪在地上打起了盹，可就在这时，忽然一阵阴风刮来，寒气逼得李狗子慢慢清醒过来，李狗子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，蓦地看见了老娘，她的脸一点点的变得清晰，紫青削瘦的脸在夜晚的笼罩下越发显得骇人，她站在灵堂外瞅着李狗子，李狗子的头皮发麻，心也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，就这样怔了一会，李狗子忍不住哆嗦着嘴唇断断续续的问：“娘……娘，是……是你不？”

“儿啊，儿啊……”李狗子的老娘一声声的叫着李狗子，李狗子听着老娘的呼唤，再次湿了眼眶，他知道，老娘舍不得他，恐惧渐渐消散，李狗子壮着胆子开始走近老娘，向前迈了几步，李狗子的老娘留下一句话之后又像一阵风似的消失了……

“娘，娘，娘……”李狗子大喊着，手脚一阵痉挛的从梦中惊醒，抹了抹脑门上的虚汗，李狗子这才惊觉原来是个梦，他抬眼看天，泛着鱼肚白的天色预示着黎明即将来到，再一听，屋里传来一阵一阵的呼噜声，李狗子知道王桃花回来了，李狗子再想想那个梦，梦里面老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，肯定是有委屈要倾诉哩。想着可怜的娘，再想想尖酸刻薄的媳妇儿，李狗子的邪火就嗖嗖的开始往外冒，失去理智的他一头冲进屋里，看着睡得没心没肺的王桃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，操起床头的扫帚照着王桃花的脑门就是一阵乱打。

梦里惊着的王桃花“啊……”的一声鬼哭狼嚎划破了寂静的早晨，很快反应过来的王桃花不甘示弱，扑上去就和李狗子厮打在一起，两口子顿时打得不可开交，而王桃花嗓门大的惊人，粗暴地声音嚎啕着：“好你个李狗子，你敢打我，你敢打我，天呐，救命啊，杀人啦！”王桃花的尖利的嗓音撕裂着人们的耳膜。渐渐的，村里人都被引来，村长也被村人们拥着挤进了李狗子家的院里，村人拉拉扯扯的将两人分开，王桃花气得捂着胸口直喘气，嘴里骂骂咧咧的：“王八蛋，敢打老娘，老娘不跟你过了。”说着就坐在地上开始号啕大哭起来，嘴里还不停地骂着脏话。

村长一脸嫌恶，指着李狗子问：“咋就打架哩？她还怀着你的娃哩？”

李狗子不吭声，围观的村人张二耐不住气，嚷道：“村长问你话呢，李狗子，你倒是放个屁啊！”

李狗子瞥了一眼张二，依旧不吭声。

村长倒是有些耐心，苦口婆心的说道：“你说罢，是不是有啥误会，或是有啥委屈，说出来，我替你主持公道。”

村长的话让王桃花不忿，“他委屈，我还委……”

话没说完，村长一声喝道：“闭嘴。”

王桃花一咧嘴，一呲牙，狠狠地瞅了一眼村长，不吭气了。

“说！”村长命令李狗子。

李狗子嗫嚅着，过了好久才憋出一句：“我娘给我托梦了。”

“就因为这？”村长瞪着眼睛。

围观的村人也都哄堂大笑起来。

“就因为这，你打媳妇？我当是有啥大不了的事哩。”村长说。

“她对我娘不好。”李狗子不甘示弱，挺着腰背，顶了一句。

“那也是以前的事儿啦！现在你娘人都没了，好好过日子吧，别整没事净瞎闹，闹得整个村子鸡犬不宁的，让外村人听来还以为杀人哩。”村长叹口气，看了一眼撒泼打横的王桃花对李狗子说道：“去把你媳妇拉起来，别丢人现眼了。”

说罢便挥手吆喝着：“散了散了，看什么看？回去看你们的老婆男人孩子去。一群哈玩意儿。”

看热闹的村人不甘心，跟李狗子打趣：“你娘还给你说啥话啦？说出来听听呗。”

“就是就是。”围观的村人笑着瞎起哄。

村长也好奇地扭头看他。

李狗子想了半晌，看了看村长，又看了看村人，这才慢吞吞的小声说道：“我娘说，她，她屋里的黑木箱里有一万块钱……”
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围观的村人笑得越发厉害了，连板着脸的村长也忍俊不禁。

“德行，你那穷老娘也能攒下那些钱……”王桃花嗤笑一声，轻蔑的瞅着李狗子：“穷鬼！”

李狗子狠狠地瞪了一眼王桃花，有些难堪，这时，好事的村人又开始起哄打趣：“去去去，李狗子，把你妈的黑箱子搬出来看看呗！指不定真有那么多钱哩，嘿嘿嘿……”

说着说着，村人拥着李狗子冲进了老太太的房门，几个人抬着老太太的黑木箱子出来，重重的摔在地上，一群人闹哄哄的打开箱子，将老太太的捂得已经发霉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扔出来。

李狗子瞧着，急眼了，“你们咋能乱扔我娘的……”

可突然间所有村人都安静下来，定格了。李狗子不明所以，生生的将“衣服”这两字吞进肚里，顺着村人的眼光，李狗子蓦然发现那箱底一捆一捆的钱，一百的、五十的、二十的、十元的、五块的、一块的、五角的……都在箱底整整齐齐的摞着。

李狗子呆了良久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，撕扯着头发仰天哭嚎：“娘啊……”

哭声响彻村庄，久久不息……

轩辕圣地酒业 曹倩